那年那月，開灤煤礦那段英雄傳奇

■光明日報記者　尚文超　耿建擴　陳元秋

20世紀二三十年代，位于河北唐山的開灤煤礦，礦工們是怎樣一種生存狀態(tài)？

低矮的巷道里，一盞如豆的礦燈在黑暗中搖曳，映照出一個個彎曲的脊背。周遭煤塵彌漫，嗆得人喘不過氣來。黑是這里的主色調(diào)，那些被染得像煤一樣黑的礦工們艱難地用鎬一寸一寸敲擊著煤層。汗，從額頭淌了下來，那道剛剛有了點肉色的痕跡，旋即又被染得黢黑。地底下滲出的水浸濕了褲管，額頭的汗浸透了薄衫，是水？是汗？是淚？抑或什么都有！

礦工，被人蔑稱為“煤黑子”。他們工作在地下，生活在社會底層，繁重的勞作、瓦斯爆炸、冒頂塌方、礦主的壓榨盤剝，每天都在吞噬著他們的生命。

1938年3月，侵華日軍搶占了煤礦。礦工們身上的負擔又重了一層——小鬼子為了掠奪更多的資源，強制推行“井下計工制”，工人每天要辦理七道記工手續(xù)，不但延長了勞作時間，得到的報酬也比以前更低……

活不下去了，實在活不下去了！哪里有壓迫，哪里就有反抗；哪里有壓迫，哪里就有斗爭。終于，開灤五礦的工人們在中共唐山工委領導下，掀起了同盟大罷工。

節(jié)振國，這個打小在煤礦中苦掙苦扎的年輕人，此時站到了最前方。

1910年，節(jié)振國出生在山東武城一個貧苦農(nóng)家。后隨父親逃荒落腳在河北唐山趙各莊，成為一名礦工。

節(jié)振國自幼練武，一身好武藝。平素，為人俠義，常為受欺壓的工友出頭，漸漸地，成了工友們心中的主心骨。

在這次大罷工中，節(jié)振國被選為糾察隊大隊長，帶領上千名隊員手持斧頭、鎬把，與日寇斗爭，終于迫使資本家簽訂勞資協(xié)議16條，取消了“井下計工制”。

小鬼子豈能罷休。5月6日，日寇憲兵和偽軍來到節(jié)振國的家，逮捕了他的哥哥與妻子。

節(jié)振國聞訊趕回家，沖進廚房抓起一把菜刀與日寇憲兵和偽警展開搏斗。日寇憲兵伍長朝他撲來，他閃身躲過，順勢就是一刀。小鬼子慘叫著倒在地上，他奪過伍長的戰(zhàn)刀，左右劈砍，一連砍死砍傷3個日本憲兵和2個偽警！

其他敵人見勢不妙，驚慌后撤，節(jié)振國割開哥哥身上的綁繩沖出屋門，就在他跳上院墻時，左腿中彈。好一個節(jié)振國，單腿一個搶步?jīng)_向敵人，揚手對著近前小鬼子的面門就是一刀。趁敵人退出院外的機會，他一個箭步翻上墻頭。那天，他一人砍翻了7個鬼子。

“節(jié)振國刀劈鬼子！”礦工們奔走相告，消息像野火燎原，燃遍了冀東大地。就連遠在陜北的黨中央也知道了這件事，毛澤東同志稱贊節(jié)振國是“民族英雄”！

傷愈后，節(jié)振國組建了冀東第一支工人抗日游擊隊，后整編入八路軍第十二團。他率部神出鬼沒、襲敵破寨，小鬼子聞風喪膽。1939年，他光榮加入中國共產(chǎn)黨，從仗義行俠的好漢成長為堅定的共產(chǎn)主義戰(zhàn)士。

1940年8月1日，節(jié)振國率部隊夜襲趙各莊敵人彈藥庫后，撤至灤縣下尤各莊休整。下午2點，部隊遭到敵人圍攻，突圍中，節(jié)振國左胸中彈，壯烈犧牲。時年30歲。

節(jié)振國犧牲了，但他的精神不死?！肮?jié)振國工人大隊”仍在繼續(xù)戰(zhàn)斗——成了永不褪色的號角?？箲?zhàn)勝利后，這支以產(chǎn)業(yè)工人為主的英雄部隊編入八路軍冀東軍區(qū)第四十六團，繼續(xù)在東北戰(zhàn)場、華北戰(zhàn)場建功立業(yè)。

新中國成立后，文藝工作者創(chuàng)作了大量反映烈士事跡的作品?！冻嗄懼倚摹贰堆敬呵铩贰锻饠衬憽返刃≌f廣為傳頌，現(xiàn)代京劇《節(jié)振國》巡演大江南北，1965年被拍成彩色戲曲片全國公映……節(jié)振國用三十載生命和熱血點燃的火把，在爭取民族自由和解放的路上為人們發(fā)著光，照亮了一代又一代人。

……

▲開灤集團一處新井?！∩壑九d攝/光明圖片

秋陽下，“走進昔日的抗日戰(zhàn)場”采訪組來到唐山市的開灤集團。沒有預想中的粉塵與喧囂，取而代之的是綠意盎然的草坪和清爽的空氣。

在趙各莊節(jié)振國紀念館，墻上的一幅幅照片，記載著煤礦的一頁頁歷史。臺階前屹立著節(jié)振國烈士的雕像，高大、挺拔。

開灤集團外宣科科長劉月帶著記者參觀：“你看，現(xiàn)在采煤已經(jīng)采用5G系統(tǒng)，崗位工人們看著屏幕操控就能完成井下作業(yè)?！?/p>

在地面調(diào)度指揮中心，大屏幕上“直播”著采煤作業(yè)：采煤機精準截割，液壓支架自動跟機，刮板輸送機自動推移，“三機設備”默契配合；割落的煤炭源源不斷地向外輸送……

在職工服務中心，記者遇到了綜采一隊的李師傅。他剛從井下?lián)Q班上來，正在接受理療師的按摩：“我父輩當年也在礦上，回到家累得話都不想說，渾身疼得睡不著?，F(xiàn)在呢？”他笑著指了指窗外，“你看下了班，大家可以去活動室下棋、打球……”

那愜意的身影，不正是對先烈最好的告慰嗎？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