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初，我在河南省林州市采寫當年修建紅旗渠的報道時，從一部為81名修渠獻身人員立傳的書中了解到民兵李兆成的事跡。書稿中，身殘志堅、以身相許紅旗渠的李兆成讓我激動又感動。所以，麥熟時節(jié)，我們一行人頂著驕陽，專程來到李兆成的家鄉(xiāng)——林州市黃華鎮(zhèn)魏家莊村深入采訪。
魏家莊村村口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水庫。那天，我站在水庫邊看到了明鏡般水面上映出的美景：斧削刀劈、峭壁懸崖的太行山，成行連片、葉密果藏的山林；旁邊的小公園里，村民們正在閑聊談天；公路邊的停車場里，停著各式各樣進山旅游的私家車。
這個水庫名叫回龍灣小水庫，是紅旗渠配套建設的庫池工程中的一個。我的腳下傳來暗渠中嘩啦啦的流水聲?；佚垶承∷畮煺钱斈昀钫壮煽醋o過的小水庫。
1962年冬，林縣紅旗渠工程指揮部宋家莊村（當時魏家莊村與宋家莊村屬一個村）民兵連民兵李兆成出大事了。那天，李兆成的人生出現(xiàn)了大轉(zhuǎn)折，他成了人們心中的英雄。
修渠是林縣百姓盼望已久的大事，1949年前“一擔水一條命”的坊間傳言是在許多村莊發(fā)生過的真事。祖祖輩輩為缺水犯難的村民李兆成經(jīng)多次申請，才如愿以償上了紅旗渠工地。工地為軍事化編制，一個分指揮部編一個民兵營，一個大隊編一個民兵連。民兵們在施工的同時，還要抽時間開展軍事訓練。
一日下午，洞里爆破后的硝煙尚未散盡，身為安全員的李兆成手持一根長竿，這里敲敲、那里捅捅，排查巖石松動的隱患。進洞送工具的鐵匠桑根生放下?lián)?，好奇地湊近李兆成看他作業(yè)。4名民兵正齊心協(xié)力推著一輛裝滿渣石的平板車快速駛來，眼看就到跟前。
這時，李兆成發(fā)現(xiàn)洞頂一塊草帽大小的圓石開始松動，他馬上對著桑根生和推車民兵大喊：“危險！閃開！”
剎那間，巖石碎裂墜地，塵煙四起。桑根生等人毫發(fā)無損，李兆成自己卻被圓石挾帶著的碎石砸倒。
“好險！要不是他那一聲大喊，我們可能就一命歸天了?！被貞浧甬敃r的情景，桑根生至今還心有余悸。
在工地醫(yī)院，醫(yī)生看著血肉模糊、土人加血人的李兆成，連連嘆氣搖頭。李兆成的一條腿多處骨折，失血嚴重，內(nèi)臟受傷，大小便失禁，幾天幾夜昏迷不醒。無奈之下，工程指揮部通知李兆成所在的生產(chǎn)大隊，趕快讓家人來見他最后一面。
也許是親人的聲音刺激了李兆成，親人們匆匆趕到工地醫(yī)院后，幾聲呼喚，李兆成竟然奇跡般地醒了。工程指揮部領導當即決定，將李兆成送往位于百里外的安陽市解放軍第十三野戰(zhàn)醫(yī)院。經(jīng)過近兩個月的搶救治療，李兆成在死亡線上走了一圈又回來了。兩個月后，他被轉(zhuǎn)到林縣人民醫(yī)院（今林州市人民醫(yī)院）繼續(xù)治療，一年多后終于出院回家。
可回到家的李兆成卻高興不起來，認為自己這輩子再也不能去修渠了。撐地的是兩根木制的拐杖，還有一根皮包骨頭、不能彎曲、不聽使喚的廢腿，只剩一條好腿能使上勁。干啥事兒都要家人幫忙，這可怎么辦？
說起父親李兆成，大女兒李變英驕傲地說：“俺爹是好樣的！從醫(yī)院回來沒幾天，他就不讓俺娘給他喂飯了?！睕]過多久，李兆成開始重新學走路。先是用雙拐，后來只用單拐——他想騰出一條胳膊一只手干活。
“為了練這些，俺爹沒少受苦。上茅房，他扶著墻半蹲半立，完事兒后夾著拐杖‘金雞獨立’似地系褲腰帶?！毙∨畠豪钭兓M是心疼。
“虎山（李兆成的小名）哥受傷回來后失去了勞動能力，大隊每年補助他家工分，讓他家可以吃到當時社員的口糧平均數(shù)?？苫⑸礁缧睦镞^意不去。他說，一條腿殘廢了，一雙手沒壞，不能白掙工分，三番五次要求干活兒。”李兆成同村同輩的村民魏存根告訴我們：“起初，隊里讓他護林，他不光護林，還看護莊稼，在麥場巡夜，一個殘疾人比正常人干活兒還要認真負責。后來修小水庫，他就去工地上唱夯歌（打夯時的號子），高門大嗓喊得可響亮了?！?/p>
水庫建成后，在李兆成的堅決要求下，他和妻子一起住進水庫邊的小屋，日夜守護著水庫。旱時澆地，他們從水庫里放水；庫水少了，他們從紅旗渠引水。平時，他們巡庫巡壩、除草固堤，勸阻冒險的游泳者和不懂事的孩子。
“虎山嫂去世后，虎山哥繼續(xù)盡心盡力守著水庫。后來，虎山哥也去世了。按他的遺愿，葬在離小水庫和紅旗渠不遠的山坡上。至死，我可敬的虎山哥也要守著他心心念念的紅旗渠。”魏存根感嘆道。
“可是，李兆成怎么會上了修渠獻身人員的名單呢？”我疑惑地問。
“虎山哥在修渠花名冊里的名字叫李兆成，但是村里人都喊他小名李虎山。加上他出院后從不去公社和縣里要待遇要撫恤，這樣，可能就造成李兆成上了獻身人員名單，而李虎山又活了18年。”魏存根解釋道。
原來如此！
81名獻身人員，猶如紅旗渠精神長河中的81朵浪花。雖然民兵李兆成的故事不為很多人所知，即使在林州大地也并非人人皆知，但這樣的凡人英雄同樣需要讓更多人知道，同樣值得我們景仰。
李兆成長情不渝守護的回龍灣小水庫，鏡子似的水面蕩漾著漣漪。
李兆成生死相伴的紅旗渠，浪花朵朵奔涌向前方。
渠西的岸上、渠東的路旁，四面八方的游客來到這里的鄉(xiāng)間民宿避暑度假。綠樹紅花環(huán)繞的魏家莊村，如今已經(jīng)是一個森林鄉(xiāng)村、花果飄香的幸福小村莊……
李兆成當年守護的回龍灣小水庫入口處。
李兆成當年守護的回龍灣小水庫泄洪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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