來源:解放軍生活 責任編輯:杜圣智 發(fā)布:2025-11-13 19:08:48
駐守西隆山的南部戰(zhàn)區(qū)陸軍某邊防連官兵一次次攀上人生的“西隆山”,守望著屬于邊防軍人的“幸福感”……
滇南邊陲,初秋時節(jié),晨曦微露。
站在南部戰(zhàn)區(qū)陸軍某邊防連營區(qū),透過薄霧遠眺,群山在霞光照耀下緩緩蘇醒,不遠處,云遮霧罩下的西隆山顯得愈發(fā)神秘。
西隆山,海拔3074米,山體垂直高差近2600米,是一座跨國高山,有著“滇南第一高峰”之稱,傣語意為“老虎出沒的地方”。其中原始森林密布,山勢險峻,野獸出沒,常年氣候惡劣,毒蟲肆虐,人跡罕至,被邊疆百姓稱為“死亡森林”。
中越42號界碑就屹立在西隆山主峰。官兵需要穿越綿延數(shù)十公里的原始森林保護區(qū),沿途遍布溝壑激流,懸崖峭壁,荊棘叢生,三天兩夜才能完成一次巡邏任務(wù)。
因為要在山中度過兩個夜晚,所以睡袋、干糧、炊具等生活用品也是巡邏分隊必須攜帶的物資。這也意味著官兵們將在負重30公斤的情況下穿行充滿挑戰(zhàn)的原始森林。
“螞蟥谷”“絕望坡”“斷魂崖”……一個個令人望而生畏的名字,多是官兵口中的“非正式地名”,其出處無法考究,卻印證了西隆山的天塹之險。
一茬茬官兵不畏艱險,練就了“闖原始密林、戰(zhàn)毒蛇螞蟥、攀絕壁險峰、越激流險灘”的硬功夫,用青春和熱血堅守祖國邊關(guān),守衛(wèi)和平安寧,守望萬家燈火。
巡邏第一天:連隊→宿營地
邊關(guān)再苦,總要有人去守
晨光熹微,朝暾初露。巡邏官兵們?nèi)蔽溲b在操場列隊,等待著出發(fā)的命令。
檢查武器裝備,清點物資器材,傳達巡邏任務(wù)……隨著連長臧宗浩一聲令下,官兵們仔細檢查攜帶物資后,快速登車,向著西隆山進發(fā),開始“死亡森林”三天兩夜的征程。
環(huán)山公路上,巡邏車迅速駛過的道路兩旁,叫不出名字的野草野花依舊沉浸在甜美的夢境。車上,第一次執(zhí)行西隆山巡邏任務(wù)的列兵賴家俊卻毫無睡意,對42號界碑向往已久的他此時內(nèi)心激動無比。
“所有人,下車集合!”當巡邏車轉(zhuǎn)過一個急彎,停在一處空地后,二級上士張祖康第一個跳下巡邏車,觀察周邊情況。
戍邊11年,張祖康一次又一次翻越西隆山。這位云南本地的守防軍人已經(jīng)成為一名“老邊防”。
“等會一定要跟緊隊伍,綁腿要這樣綁……”張祖康邊說邊手把手教賴家俊綁綁腿。這是巡邏分隊進山前必須完成的一些準備工作。
山里毒蛇毒蟲多,一定要把袖口和褲腿扎緊,綁上一層綁腿后,再往作訓(xùn)服上噴灑防蟲藥水……
賴家俊抬頭看著高不見頂?shù)奈髀∩?,還未來得及發(fā)出感慨,便跟著隊伍一頭扎進了大山里。

戰(zhàn)友上山巡邏。
一進山就是急行軍,這讓賴家俊有些吃不消?!吧嚼锾鞖庾兓療o常,萬一下起大雨就很難走了,必須盡快趕到宿營點?!弊咴谇斑叺膹堊婵到忉尩馈?/p>
原始森林中地形復(fù)雜多變,陡峭的山坡、濕滑的泥地、狹窄的山谷……都給官兵執(zhí)行任務(wù)帶來極大的不便和危險。同時,藤蔓、荊棘等植物也會阻礙前進,劃傷官兵裸露的皮膚。
“大家做好防護,把衣領(lǐng)都立起來……”看著前方的“螞蟥谷”,臧連長語氣嚴肅了起來,大聲提醒的同時還在隊伍里仔細叮囑檢查。
“螞蟥谷”長滿茅草、灌木和藤蔓,螞蝗在上面肆意蠕動,形似蚯蚓幼蟲,官兵們但凡停下就會有螞蟥落到身上。
隨著不斷深入,肆意生長的灌木和荊棘,使得前行變得異常緩慢,時不時就要用砍刀開路,而泥濘的陡坡更是增加了難度。
路難走,體力消耗就大,每走一段大家就會休息喘口氣。賴家俊整理裝具時發(fā)現(xiàn),幾條螞蟥正悄無聲息地纏在他的綁腿上,兩條已扎入肉里,露出半個尾巴,貪婪地吸著鮮血。
這些螞蟥身體細長,顏色與樹皮相近,若非仔細觀察,幾乎難以察覺。螞蟥雖然不致命,但其吸血不僅會引起疼痛和感染,還可能傳播疾病。因此,必須盡快將其清除。
張祖康將香煙點燃后,對著賴家俊腿上的螞蟥一直熏,兩條螞蟥慢慢地卷成團,滾了下來。就在這時,賴家俊發(fā)現(xiàn)老班長左褲腿幾乎被血染紅。原來,就在他幫自己清除螞蟥時,自己也被3條螞蟥鉆了“空子”。
“只要有一點縫隙,他們就能鉆進去,防不勝防。”張祖康拉起褲腿,開始處理傷口。
看著老班長腿上密密麻麻的傷疤,賴家俊心中充滿了敬佩,忍不住問道:“班長,11年日復(fù)一日的巡邏,你不覺得苦嗎?”
“邊關(guān)再苦,總要有人去守?!闭诮o自己上藥的張祖康頭也沒抬地說道。賴家俊聽完后,心中大為震動,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槍。
過了“螞蟥谷”,此時已是黃昏,山里的霧氣更重了。微弱的陽光穿過雨霧,從樹葉的縫隙中散落在森林的每個角落,官兵們終于在天黑前趕到了宿營地。
警戒四周、搜尋水源、生火做飯……累了一天的官兵們個個饑腸轆轆、胃口大開,不一會兒就把晚飯消滅得干干凈凈。飯后,大家安排好崗哨次序后,便開始宿營休息。
巡邏第二天:宿營地→42號界碑
就算爬也要爬到界碑!
黎明時分,絲絲曙光透過繁茂的樹葉,投射在地面,一如白居易筆下的“婆娑綠陰樹,斑駁青苔地”。
巡邏分隊已經(jīng)整裝待發(fā),準備迎接新一天的征程。從宿營地到42號界碑,是官兵公認的連隊最難走巡邏道。
因為晚上還將返回宿營點休息,所以官兵們得卸下沉重的攜行具,“輕裝上陣”。
剛出發(fā)不久,一處河流攔住巡邏分隊的去路。原來是前幾日連綿的雨水導(dǎo)致河道水位上漲,官兵們不得不涉水過河。
臧連長第一個跳進江中,查探水情。河水冰冷刺骨,水流沖力讓他一個趔趄差點摔倒。站穩(wěn)后,他才向大家示意行進路線,然后幫助大家依次過河。
“把身上的裝具、背包都緊一緊……”看著不遠處的“竹林陣”,臧連長趕緊出聲提醒。
說是“竹林陣”,實則是一條連隊官兵硬生生砍出來的通道。這段路被繁茂尖細的毛竹圍成了鐵桶狀,本來“千磨萬擊還堅勁”的竹子,一下變成了威脅官兵生命的“利器”。因為如果不慎滑到,身體極有可能被遍地的竹根穿透。
有驚無險通過“竹林陣”后,就看到了一片陡直的崖壁,那便是赫赫有名的“斷魂崖”?!皵嗷暄隆币粋?cè)是深谷,谷內(nèi)巖石濕滑站穩(wěn)都難,更別提行軍了。樹下都是荊棘,葉片鋒利,但凡摔倒就會被割傷。
臧連長一聲令下,有著15年兵齡的老兵盧陽維卸下自己的裝具,從執(zhí)勤包中取出繩子系在腰間,便向壁頂攀去。崖壁陡直,他沒有用任何外在的保護措施,僅憑雙手和雙腳,在陡峭的崖壁上尋找著支撐和攀登的路徑。手腳并用地利用巖石上的裂縫、凸起部分向上攀去,每一次伸手、每一次落腳,都充滿了未知和危險。
徒手攀巖危險性極大,一旦開始便沒有退路,只有一個選擇——登頂。盧陽維的眼神中卻始終閃爍著堅定和決心。
攀到崖頂后,盧陽維將繩子一頭拴在樹上,一頭扔到下面,官兵們順著繩子一個個往上攀。
“小心頭頂!”一聲大喊驟然從崖頂響起。
就在隊伍最后的中士陳永鑫快到崖頂時,為躲避一塊上方滾落的石頭,身體失去重心,繩索不慎脫手,即將掉落深谷。
千鈞一發(fā)之際,陳永鑫急忙抓住一旁的樹藤,身體隨著藤蔓在懸崖上來回擺動,在懸崖上蕩起了“秋千”。平安度過驚魂一刻后,陳永鑫終于登上了崖頂。
“永鑫,要不你在這里等我們回來吧?!笨粗愑丽蝿倓偙粯涮賱潅碾p手,臧連長便提出讓他留在原地等候。
“我能行!連長,就算爬也要爬到界碑!”這名年輕戰(zhàn)士的堅韌,讓所有巡邏官兵為之動容。
神秘又兇險的西隆山,擋不住邊防軍人的腳步。巡邏官兵一路跋山涉水,終于在中午時分登上山頂,看到了刻有“中國”兩個紅色大字的界碑。
矗立西隆之巔,遠眺連綿山河,官兵難掩心中的喜悅。
“眼前是界碑,身后是祖國。邊關(guān)有我在,祖國請放心……”列隊在界碑前,官兵們面向界碑莊嚴宣誓,他們的聲音激昂豪邁,響徹在滇南邊關(guān),也回蕩在他們的心中。

守護祖國的大好河山。
翻山越嶺,只為守護祖國每一寸土地;跋山涉水,只為看護好祖國每一座界碑。
勘查完界碑后,巡邏分隊準備返程,陳永鑫忍不住回頭看去:群山連綿、蒼茫無盡。云霧繚繞間,鳥獸啼叫聲不時回響在山間,西隆山獨有的雄偉與壯闊向著他奔涌而來,那一刻,一種自豪感瞬間從心底升騰。
巡邏第三天:宿營地→連隊
邊關(guān)很遠,邊關(guān)也很暖
上午8時許,巡邏官兵們經(jīng)過一晚的休整,個個精神煥發(fā),即將踏上歸營之路,這也讓隊伍中的上等兵覃瑞富有些開心。他還不知道,連隊的戰(zhàn)友們?yōu)樗麥蕚淞艘粋€“驚喜”。
原來,這天是“05后”戰(zhàn)士覃瑞富的20歲生日。讓年輕戰(zhàn)友在邊關(guān)度過難忘的20歲,在連隊官兵們看來很有意義。
返程的下山之路,并不比上山輕松。這天,太陽一直不肯露面,西隆山中的風越吹越大。
“瑞富,當兵一年多了,想家嗎?”
“報告連長,還行,慢慢習(xí)慣了?!甭牭阶咴谧约呵斑叺倪B長問話,覃瑞富輕聲回答。頭盔下,一雙眼睛清澈閃亮,但又帶有幾分堅韌。
踏實善良,這是臧連長對覃瑞富一貫的評價。他扭頭拍了拍覃瑞富的肩膀,眼神中盡是鼓勵。
緊跟著隊伍,覃瑞富默默點頭。入伍一年半,他在邊關(guān)走了太多路,翻越一座又一座大山……與昔日同學(xué)豐富多彩的生活相比,他的這些經(jīng)歷似乎太過獨特,又好像太過平凡。
滇南邊關(guān)的山,磨礪了覃瑞富的性格。有時他覺得:自己就像是邊防線上的一株小草。
剛下連時,枯燥的戍邊生活讓覃瑞富一度打起“退堂鼓”。從小沒怎么吃過苦的他,曾一遍遍問自己:“來這么遙遠的地方當兵,到底為了啥?”
一次次穿越西隆山的原始森林,覃瑞富經(jīng)常會思考自己過去從來沒有想過的人生“選擇題”。
跋山涉水,腳被磨出一個個血泡,他抱怨過;夜宿深山,獨自一人望著星空,他害怕哭過。翻越神秘的西隆山,看到神圣的界碑,覃瑞富突然意識到,他成功地戰(zhàn)勝了自己,擁有了自己曾經(jīng)渴望達到的堅強,也慢慢拉直了心中的問號。
后來,一次次攀上人生的“西隆山”,他開始喜歡上了這種屬于邊防軍人的“幸福感”
在自己的“戍邊日記”中,他這樣寫道:作為軍人,也許自己無法穿得時尚,但穿在身上、種在心里的軍裝,足夠支撐起內(nèi)心的自信。
“幸福感總是與自我價值的實現(xiàn)緊密相連。就像巡邏西隆山,一步一步攀上山頂,回頭再看就有一種幸福感?!边@個“攀登”的過程,在覃瑞富看來就是蛻變。
不知不覺間,覃瑞富已跟隨隊伍再次出了西隆山。駕駛員早已等候多時,回去的車上,可能是巡邏西隆山太過辛苦,一路上大家都沒說話。不多時,巡邏車慢慢駛?cè)霠I門。
“瑞富,生日快樂……”覃瑞富剛剛從巡邏車上下來,一陣陣祝福聲便從營區(qū)的大榕樹后傳來??粗酥盏案獾膽?zhàn)友們,他眼眶微微發(fā)紅,一同巡邏的戰(zhàn)友也緊緊抱住了他。
此刻,雖然身上的衣服還未干透,但覃瑞富的心卻被戰(zhàn)友們的溫暖徹底包圍。
回到班里,戰(zhàn)友們清唱的生日歌聲中,覃瑞富看著連長把一碗熱氣騰騰的長壽面端進來,這位剛剛征服西隆山的“勇士”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感動,眼淚奪眶而出。
“邊關(guān)很遠,邊關(guān)也很暖。”深夜,覃瑞富在給母親的信里這樣寫道。次日凌晨的第一班崗哨,輪到覃瑞富執(zhí)勤。他小心翼翼穿好大衣,整理好著裝,手握鋼槍,胸膛挺得筆直。
一望無垠的夜空下,稀疏的星光時隱時現(xiàn),遠處的西隆山也漸漸進入了甜美的夢鄉(xiāng),哨位旁的身影,如界碑旁挺拔的小草。寧靜夜色下,小草的根莖又向腳下的大地深鉆一分。
文圖/王向龍?曹繼可?劉亞龍?許琪
新媒體編輯/李楚楚 丁家浩
來源:解放軍生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