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、哨所就在前方,沒有你,我如何抵達?
野餐過后,才真要迎來絕壁山路,我們,高興得太早了……
一公里,垂直距離只有一公里,應(yīng)該不會太遠吧?
我終究低估了這一公里的距離。
無名湖不是“路很難走”,而是“根本沒有路”。原始森林、懸崖絕壁、亂石冰川,我來不及感嘆大自然在這一公里路途中的鬼斧神工,癱軟的腳已經(jīng)不聽使喚開始打顫。
為安全起見,王副團長給我們?nèi)齻€女記者一人安排了兩名戰(zhàn)士,護送我們上山。班長尹小波精干樸實,他順手背起我的背包,拉著我向山上挺進。
“小心樹枝,別打到臉”“踩到麻繩上,別踩冰”“慢點慢點,不急,休息一下”……一路上,他細致又耐心地囑咐著我。我問他:“你們平時爬山需要多長時間?”他說:“一個半小時就夠了?!蔽矣謫枺骸跋裎覀儸F(xiàn)在這個速度,要爬多久?”他說:“得用四個小時吧。”他看了我一眼,緊接著說,“沒事的,我們天黑之前肯定能爬到,不著急?!?/p>
被雪覆蓋的山路,更加濕滑險峻。
聽尹班長說,無名湖一進11月到來年6月都會大雪封山,原本可以通車的山路,會被五六米深的大雪覆蓋。每年初夏,都需要官兵開鏟車清理一個月,才能把路疏通。除了大雪封山前團部送上來的過冬物資,戰(zhàn)士們每個月還要下山去背一些新鮮蔬菜,一個冬天加春天,少則十幾趟,多則二十趟,他們都要在我們走的這條路上往返。
走了一個小時,頭疼欲裂,呼吸困難,我的體力完全透支了??床磺迩奥?,只能昏昏沉沉挪動著肌無力的雙腿。尹班長架著我的胳膊,領(lǐng)著我慢慢往前走,我似乎把所有的重量全都壓在這一根胳膊上?!扒懊娲笫^,你抓緊繩子再爬,”尹班長三兩步攀上石頭,拽緊繩子一頭,我在石頭下面拉住另一頭。我盡力抬起右腳,踩到我認為安全的地方,左腳一蹬,右腳一滑,啪!我結(jié)結(jié)實實地摔在了石頭上面。戰(zhàn)士們趕忙跑過來,把我扶起。
是啊,高原反應(yīng)加體力透支,怎會有清醒的意識去斷定哪個地方才是安全的?
這一摔,把我的倔強摔得粉碎。
望著看不到頂?shù)纳?,看著前面根本不算路的路,我有些后悔,有些自責,干嘛非上來這一趟?干嘛非給戰(zhàn)士們添麻煩?為什么這么不爭氣,連個山都爬不上去?
尹班長說:“不麻煩啊,你們能來,是給我們的最好的禮物!”他憨憨地笑了,我默默地哭了。
一路上,我跟尹班長聊了很多。他的樂觀超出了我的想象。湖南體育職業(yè)學院畢業(yè)的他,身體條件很好。原本畢業(yè)后要到中學當一名體育老師,但由于普通話考試沒達標而與教師這個職業(yè)無緣。
“我考了兩次,一次76,一次74,及格線是80,我這個湖南話算是改不了了。”尹班長的湖南話有時也讓我有點懵,但我總能感覺到他每說一句話,咧咧嘴角,那藏不住的淳樸又真實的笑。
“當時報名參軍,人家說西藏有25個名額,問我要不要去。我一想,西藏是高原,一定是平的,長滿草,能騎馬,特別美,我就主動報名了!”
“你認為西藏是平的?”我驚訝地問。
“是啊,我從小在農(nóng)村,也沒出來過,一直以為西藏是我想的樣子。沒想到來了之后,發(fā)現(xiàn)西藏凈是山溝溝啊,哈哈哈哈哈……”他不好意思地自我嘲笑了一番。
七年了,尹小波班長駐守在無名湖,他說現(xiàn)在連隊的條件比以前好多了,有了宿舍樓,還通電通網(wǎng),跟內(nèi)地沒什么差別,“住慣了還舍不得走呢!”
為了早點見到讓尹班長舍不得離開的無名湖,我嘗試著邁出了一步又一步。
“你看,山頂上那個紅房子就是我們連隊了!”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,我整個人像被電擊中一般打了個激靈,趕緊抬頭望去。是啊,我看到了,我看到哨所了!我看到希望了!
我要加把勁,快到了!
兩個小時過去了,我再抬頭望,哨所依然矗立在山頂,絲毫沒有離我更近。我有些失落,一屁股坐在長著青苔的石頭上,止不住抱怨起來:“你們總是騙我,總說快到了快到了,怎么還有這么遠?”王副團長看著我哈哈笑道:“你知道這個地方叫什么嗎?這是‘絕望坡’,每每爬到這,戰(zhàn)士們抬頭能見到哨所,卻總也走不到,都有點‘絕望’了,所以開玩笑起了這個名字。但這只是個玩笑,畢竟到了這,離連隊確實不遠了,堅持一下沒問題的?!?/p>
我在兩名班長的攙扶下,繼續(xù)前行。
又是兩個小時過去,我們終于爬到了山頂,那一刻我哭了。為自己一路不易而哭,更為戰(zhàn)士們的“日?!毙奶勐錅I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