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了家庭后,父親更加謹慎,小心翼翼地做選擇,他放棄了波瀾壯闊和驚險刺激,而是選擇過簡單、平凡的生活,即一種剛好能支付起我跟姐姐讀書的方式。姐姐上大學后,如果不是我去了不用花錢的軍校,也許他現(xiàn)在還需要像年輕小伙一樣拼命賺錢。
到賣水果的淡季,有時候一天內進賬不到一百,還不夠早上買菜的錢,那時候母親守著水果攤,父親則是去別的地方“趕場”。小鎮(zhèn)周邊還有四個鄉(xiāng)鎮(zhèn),輪流作為趕場的地方,一到“趕場”,那個地方人就多,跟古時候的上元燈會一樣,人挨人,熱鬧得很。人一多,水果生意就好。我們就是這樣度過慘淡的季節(jié)。等到旺季,自然是不用出去,生意好得人手都不夠,朋友常開玩笑說“黑哥,拿掃把掃錢也沒這么快呢”,可他們不知道的是,那時候,父親經常夜里進貨卸貨,整晚整晚沒睡。
小鎮(zhèn)在資江邊,時間也像資江水,總眷戀著同一個地方。父親一年四季都是在小鎮(zhèn)里,全部精力都在這小攤上。父親早就習慣了這種生活模式,熟人、老顧客、老同學……這是他的圈子,在這里打打牌、說說話、開開玩笑,很舒適。父親特別喜歡為別人帶來福利,喜歡別人在店子里寄放東西,喜歡叫人吃個便飯,喜歡遠道而來的人在這里落腳休息……在這里父親永遠是主角,他可以隨意挑起話題,來來往往的人里,可以選擇結交朋友、了解八卦,反正是游刃有余,他在這個小小的圈子里努力地實現(xiàn)自己的價值。再加上母親生活上無微不至的照顧,父親也說過,對這種生活很滿意。
如今,親愛的父親,您要告別這種生活,離開你的主場,能舍得嗎?
在外面五年,我想家想的不是家里的房子,想的是那個水果店。每次回家,父親在車站接我,母親總是在小店盼望著盼望著,直到我出現(xiàn),對上她驚喜的眼神。水果店因此也成了我印象里的“守望者”。多少次夢回小店,在雨夜在艷陽天在大雪紛飛的日子里,共享天倫之樂。北方的風總是呼呼呼地響,有威脅人的感覺,每到大風天,我的思緒總會飄到南方的那個小店,棚子會不會被吹飛,父親又在想什么法子跟大自然斗智斗勇。
有時候,我還能偶爾聽到父親錄進廣播的宣傳:“水果勒,新鮮的水果勒,不甜不收錢勒”。估計這成了一種潛意識的留念吧。